章华明
(发表与2017年2月15日《文汇报》“笔会”栏目)
民以食为天。同济大学的“吃”算得沪上高校一绝,“吃在同济”似乎也已成为同济的标签,同济人也乐得接受。但很少有人知道,同济的“吃”可是有历史的,更与国家对大学生的关心、培养密不可分。笔者近来走访老校友,听到了一些老同济在“吃”上的掌故。
1953年,徐吉浣从杭州高级中学毕业后考入同济。这一年,也是新中国初步完成院系调整实行全国统考的第一年。就在徐吉浣步入同济大门前的几个月,毛泽东同志提出学生要“三好”,其中就包括“身体好”。为此,全国各地各级学校除了鼓励学生参加体育锻炼外,还在“吃”上面动脑筋。徐吉浣回忆:我刚进校门就知道学校不收学费,还免费供应每日三餐的饭和菜。所有同学都住在学校宿舍里,也不必付住宿费,我母亲只要给我一点零花钱就行了。所以母亲说“真的是国家在培养人才呀”,“你运气真好,我小时候因为家里孩子多就读不起书,初中就辍学了。”
如今已七老八十的同济老校友都认为当年同济的伙食的确办得不错,他们甚至都还记得食堂里有道菜:底菜是鸡毛菜,上面有一块大肉或者鱼之类的,很受欢迎。他们都认为,伙食好的主要原因,一方面是党的政策好,另一方面就是学校肯动脑筋,食堂师傅的烹饪水平也较高。实际上,当年同济食堂还实行“帮厨制”,组织各系各班学生轮流去帮厨。这些学生一般在上课前和开饭前半小时去食堂劳动,帮助拣菜洗菜,做好开饭的准备工作。这个做法也很受学生的欢迎。当然同济食堂还有一个绝招,就是每个星期总有一天的菜特别“实惠”,青菜是青菜、肉丝是肉丝的,荤菜比平日要多一些,同学们称之为“打牙祭”。这一天上海很多高校学生通过“中学同学”、“老乡”等途径被吸引到了同济,同济食堂往往供不应求,“吃在同济”的名头也就不胫而走。
当年同济园里除了大学生外,还有工农预科学生,其实也就是中学生,后来改制为同济附中。1964年与孪生兄弟一起考入同济附中的曹予生回忆:我记得食堂里有一个叫“阿陶”的师傅,貌似方脸,具体模样有点模糊了,但是人绝对是热情的,饭菜可口。那时,食堂里有两样东西,至今印象深刻,一个是里面放有油炸小带鱼块的冬瓜汤或三鲜汤之类,将带鱼油炸后煮汤,我以前在家里从来没有吃过。另一个是烂糊面,很受大家的欢迎,当时有如今称为“舌王”的好食者,一下可以吃八两 (10两制,不是16两制),因而得了个“八两烂糊面”的雅号。
当年的“红人”,曾担任同济学生文工团团长的叶祖攸是在1956年考入同济的。想起过去,他是一脸的满满的幸福:我进学校时,伙食很好。当时每月伙食费标准是12.5元。我们当年就餐在新盖的第二食堂,八个人一桌,菜很丰盛,饭敞开吃,中秋节还发月饼。1958年“大跃进”时,食堂还准备有夜宵,“挑灯夜战”后可凭票去吃。吕光达是1959年走进同济园的。他回忆,有一段时间在食堂吃饭不用饭菜票,饭也是不定量的,就装在大饭桶里,里面放有好几个饭勺,同学们随便盛。但戴眼镜的同学可苦了:遇到很多同学都围着一个饭桶“抢”饭勺时,热饭的蒸汽上来,眼镜片上一片雾气,根本看不见饭勺。无奈,这些同学只能弄一个尽量大的饭碗,一次搞定。
上海交通大学向隆万教授回忆:我是1958年考进同济工民建专业的,后改读数学专业,1960年起被送到复旦数学系代培,最后拿的是复旦的毕业证书。当时,我经常复旦、同济两边跑。复旦文科讲座特别多,三教九流,饶有趣味;同济伙食好,实在很吸引人。这其中除了同济食堂饭菜的确做得比较可口以外,还应该与两校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关。当时复旦属宝山县,只能享受郊区待遇,而同济属杨浦区,享受市区待遇,待遇比复旦好,当时已有同学说“玩在复旦,吃在同济”了。向隆万的回忆在刘桐林这里得到了印证。刘桐林是1961年考入同济的,他说:的确,复旦、同济这两所大学虽为邻居,但供应标准不一样:每人每月的食油定量同济也比复旦多一两。复旦学生更羡慕的是同济学生每月有一斤的“就餐券”,这等于增加了一斤的粮食定量。“就餐券”半两一张,很好用,更实惠,上午课间吃一块点心或一根油条、一个大饼,同学们都很满足。这就使得几条马路之隔的复旦学生很是羡慕。
那时,家庭经济困难学生可申请助学金,农村来的同学基本都有助学金。城里同学如小业主、小职员等家庭出身的,家庭收入不多,也有数额不等的助学金。助学金每年评一次,先是分甲、乙、丙三等,分别为15.5元、12.5元、9元三等,后来分14元、9元、6元、3元四等,特困生还可以补助3元零用钱。
1960年底,面对经济困难对大学生健康带来的困扰,同济党委根据“保证学生、教师身体健康和劳逸结合问题的决定”,成立了“生活工作领导小组”,采取办好食堂、减少开会、控制社会活动时间、保证睡眠、严格执行作息制度等措施,大抓生活,努力保证学生、教师的身体健康。这个时候已经有粮票了,实行分食制,学生需要买饭菜票就餐。食堂的菜分甲0.15元 (有鸡蛋、鱼、肉)、乙0.10元 (有荤加素)、丙0.05元 (基本是全素) 三等任同学选购。叶祖攸回忆:三年困难时期,吃不饱成了学生的大问题。学校就动脑筋,尽量让学生能吃饱肚子。食堂也想了很多办法,如搞“双蒸饭”,即把蒸好的饭再蒸一次,使出饭率从1.6提高到3。“双蒸饭”能暂时撑饱肚子,但也饿得快。1960年到崇明参加围垦,劳动强度大,学校除给定粮补贴外,还给了一些罐头食品为我们改善伙食。
冯桂烜是1962年9月入学的,他有记日记的习惯。据他的日记记载,当时国家经济仍比较困难,粮食定量供应,男生定量是每月33斤,女生按自己的饭量自报,每月26斤到30斤不等。学生的伙食标准每月12元,不分等,每人一张菜卡,每餐划卡吃饭。到1964年,毛泽东提出要关心大学生身体健康,每月的伙食标准就提高了3元,增加到15元。他1964年4月1日的日记写道:“国家为了照顾我们的身体,把伙食费标准提高了三元钱,食油 (菜籽油) 定量增加到半斤 (每月)。”从1964年4月起,助学金一律每月增加3元,甲等达到了17元。刘桐林回忆,他是享受甲等助学金,伙食费全免,课本费也免,另有3元的零用钱。
老同济人都对“大草棚”记忆深刻,那是同济第一学生食堂,曾经是同济最大的食堂,学校很多重要的会议也都在这里召开。后来,在大草棚旁边又盖起了第二学生食堂。1962年,同济建成了大礼堂兼饭厅,同学们都称之为“新饭厅”。在这里,一度有方桌,但无凳子,同学们都站着吃饭。此外,建工系还有一个规模较小的食堂,就在大草棚的对面。
当时,同学们都是自备饭碗。多数人用的都是要凭“工业券”购买的搪瓷碗,饭后用布袋或毛巾缝的袋子装着,挂在食堂里。不开饭的时候,食堂四周专门设置的钉子上密密麻麻、重重叠叠挂满了大大小小、五颜六色的碗袋,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! 当年大学生是不允许谈恋爱的。如果发现有男女两个同学的饭碗装在一个碗袋里,那就暗示着碗的主人在偷偷谈恋爱了,大家都懂的,也很少有人去打小报告。